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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南海霸主鄭芝龍的傳奇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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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5-11 10:53:45 | |閱讀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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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人的命運,總在有意無意之間,受時代所左右。

    1620年,這一年在中國史書上被稱為萬曆四十八年或泰昌元年,這一年死了兩個皇帝,一個是明神宋宗即萬曆皇帝,一個是明光宗朱常洛,他吃下兩粒紅藥丸後暴斃身亡。

    兩位皇帝的死並沒有引起舉國悲傷,至少鄭芝龍沒有。

    這一年,這位十七歲的年輕人跟隨舅父黃程,從老家福建泉州的南安石井趕往澳門。從南安到澳門,大千世界的豐富多彩讓他大開眼界,充滿好奇與興奮。離家越遠,家鄉的小鎮在他腦海中的印象一下子變得模糊,一種陌生感涌上心頭。

    鄭芝龍的早年生活並沒有多少可以圈點之處,他出生的時候,和其他傳統的中國人一樣,鄭芝龍的父親希望自己的長子在以後的日子裏能靜下心來研讀儒家的經典,有朝一日可以通過科舉考試在政府部門中謀取官職,光耀自己的祖先。

    平穩和上進,可以說是鄭芝龍的父親對他一生的期望。

    但是,時代和經濟形勢讓這位父親連這樣小小的願望都不能達成,隨著鄭芝龍的三個弟弟鄭芝虎、鄭芝彪、鄭芝豹的出生,家庭的支出也越來越大,鄭家的家境每況愈下,父親不時為這種貧困的生活哀聲嘆氣。

    鄭芝龍就在這種環境下走過了他的童年,家境的貧困讓他過早地了解到了生活的艱辛,也讓他在內心深處燃起了對財富的渴望。

    這種性格和環境讓他不能安下心來讀書,也讓鄭芝龍的父親感到失望,但是鄭芝龍自己卻並不在乎,他知道自己的成功絕對不在仕途上。

    自古以來,能夠做大事的人往往早年出身貧寒、命運坎坷。這似乎是順理成章的事,但是很少有人想過,這是為什麼?

    因為出身貧寒,他們要做成看似普通的事必定需要更大的恒心和毅力,這培養了他們百折不回的韌性;因為出身貧寒,曾經有求於人的遭遇讓他們更善於察言觀色、與人相處,這為他們有廣泛的人脈打下了堅實的基礎;最重要的是,因為出身貧寒,曾經的饑餓感讓他們擁有更強烈的野心和抱負……

    貧寒會摧毀大部分人的人生,但是也有人能夠在貧寒中獲得成功的素質。鄭立龍就是千千萬萬具有這種素質的人之一,他現在缺的只是一個機會。

    命運會為每個人打開成功之門,就看他是否能夠抓住。就在鄭家一步步滑入泥潭的時候,鄭芝龍的舅舅黃程從澳門返回到南安探親。

    在家鄉人看來,黃程只是個富有的商人,鄭芝龍也是這樣想。

    與其死守在家裏死守貧寒,還不如和舅舅一同去澳門,見見世面,沒準日後也能和黃程一樣衣錦還鄉。

    鄭芝龍向父母提出了自己的想法,看著已經長大成人的兒子,鄭芝龍的父母覺得這也是一條出路,於是委婉地向黃程透露了這個意思。

    黃程眼中透露出了一絲不易覺察的喜悅神色,他早就看好了鄭芝龍,因為鄭芝龍身強體壯,而且從少年起就對武術有一種天然的熱衷,他驚人的膂力經常引起其他男孩的羨慕。黃程見鄭芝龍長得剽壯,覺得這個年輕人在自己身邊正好有用武之處

    黃程之所以沒有主動提出來,是因為他的身份不只是一個普通的商人,實際上,他是一名"海商",在明朝的正史記錄中,他們還有一個特殊的稱呼--"海寇"。

    不知道這是一種巧合,還是東西方文明的一種默契。從十五世紀開始,無論是東方還是西方,都不約而同地開始了大航海的時代。雖然中國人邁向大洋深處的時間,比歐洲人要早了半個世紀,但這種領先很快就因為保守政府的打壓而變為落後。

    "海禁"這一字眼,對那時代生活在海邊、富有冒險精神的中國人來說,無疑是個恐怖的詞彙。從朱元璋"片板不得下海"的海禁令下達開始,中國人就被束縛在了無邊的大海之外。

    但是政府的鐵血政令無法壓制住人民內心中求生存、求富貴的天性。隨著明朝政局的敗壞和自然災害的侵襲,大明社會的生存壓力越來越大,於是在海外貿易的暴利的驅使下,越來越多的人不惜鋌而走險,帶著對財富的渴望和夢想撕開"海禁"的枷鎖航向大海。

    這股勢力非常龐大,政府斥之為"海寇",而歷史學家更願意稱之為"海商集團"。海商集團是那個時代特殊的產物,亦商亦盜,也是強大的海上武裝力量--既是充滿生機與活力的力量,也是充滿破壞性的力量。


    海商集團不屈不撓的鬥爭,最終贏得了部分勝利。

    1567年,明穆宗隆慶元年,中國政府終於部分開放海禁,在福建漳州的月港設置一個開放特區,允許個人出海貿易。

    中國人善於突破政策的限制。海禁的閘門一旦開啟一條窄縫,馬上會被洪水所衝垮,造船業以驚人的速度恢復,中國的農產品與工藝品、生活用品等大量物資大量經海商之手出口到東南亞乃至歐洲,大量的白銀源源不斷地涌入中國。貿易船隻的數量被遠遠地突破限制,不能以合法的手段取得出海許可證,便不惜風險採取走私的手段,在巨大利潤的驅使下,甚至連政府的官員都迫不急待地下海,加入到海商的行列。

    福建南部的漳州、泉州成為開放海禁的最大獲益區,但是自然條件並非上佳的月港註定無法滿足如饑似渴的海商們的下海熱情,於是一條新的貿易通道被開闢出來,那就是通過澳門中轉貿易。

    1553年,葡萄牙人通過各種手段,租佔澳門,此後澳門成為中西貿易的中心。由於澳門非常特殊的地位,使得許多中國船隻通過澳門而出海貿易,特別是通往日本的船隻。因為明朝中葉倭患嚴重,政府嚴禁出口物資到日本,然而實際上,中國民間與日本的貿易往來卻非常頻繁,除了走私的商船之外,還有經澳門、或經呂宋等東南亞國家中轉。商業的力量,在那個時代已經嶄露出強大的威力了。

    黃程就是這些成功的海商中的一員,我們能明白他對鄭芝龍的欣賞,也可以可以理解他的顧慮。因為海商不僅僅是從事商業貿易,而且也是海上武裝力量,既要對付海盜的襲擊,有時也要對抗政府軍隊,當然有時也充當海盜的角色。

    現在既然鄭家自己主動提出來,黃程也沒有什麼顧慮了,他帶著鄭芝龍、鄭芝虎、鄭芝豹三人開始了澳門的行程,鄭芝龍也由此獲得了接觸一個全新世界的機會。

    比起偏僻的南安石井,澳門是個繁華的場所,鄭芝龍大開眼界,這裡有許多紅髮碧眼的外國人,說著嘰哩瓜拉聽不懂的話。他們所居住的房子在建築風格上也與中國斷然不同,讓在這片中國的土地夾雜著異域的風采。房屋固然怪異,但更怪異的是他們的生活方式,不僅家中擺設著可笑的十字架,脖子上也會經常挂著這樣的玩意兒,時不時在祈禱著什麼,神情嚴肅而莊重。

    碼頭是鄭芝龍必去之地,他在這裡幫舅父跑腿。從早到晚,碼頭總是一片繁忙,巨大的雙桅船駛進駛出,從船上卸下貨物,再從碼頭上裝填新的貨物,四處堆積著各式各樣的商品,裝卸工不間斷地扛著一箱箱的貨物穿梭于碼頭與倉庫之間。這裡既有外國的船隻,也有中國的船隻,船東不時發起陣陣吆喝聲,以提醒夥計不要損壞這些珍貴商品,然後暗地裏在心裏偷偷計算可以換取多少暴利的銀兩。

    在父親眼中,鄭芝龍可以說是不學無術。但是什麼才算有"術"呢?如果依當時的社會觀念,讀書才算是有"術","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這一直是中國人恪守的觀念,只要有過硬的儒學知識,就意味擁有了金錢與美女。但是這種觀念開始受到強有力的挑戰,從福建到廣東,私人海上貿易的繁榮,為商人帶來了大量的利潤,通過科舉考試擠身於富人階層並不是唯一的道路。

    對鄭芝龍來說,"術"是一種生存的本領。在澳門這個地方,光會捧著儒學經典搖頭晃腦,那肯定不會有一文錢落入自己的口袋。鄭芝龍不愛讀書,但書本並不等同於知識,特別是商業的技巧,是沒法在經典文獻中學習到的。鄭芝龍表現出了好學的一面,他從舅舅黃程那裏學到了許多商業的知識,海上貿易是充滿風險,特別是非法的貿易,比如說將貨物賣到日本,要學會打通關節,必要時借助葡萄牙人的力量。要善於應付突發的事件,要有大量的航海知識,對貨物要學會辨別優劣,討價還價需要技巧,要能應付形形色色的人等等。

    環境能改變人,澳門的環境改變了鄭芝龍。他令人吃驚地體現出語言上天賦,澳門是葡萄牙人的一個據點,這些葡萄牙人大多並不通漢語,要與這些外國人打交道,學會他們的語言是最佳的途徑。不到一年的時間,鄭芝龍已經成為一位假洋鬼子,能說一口流利的葡萄牙語了。

    不僅如此,鄭芝龍居然對葡萄牙人的文化感興趣,接受了天主教的洗禮,甚至還有一個西洋人的教名,叫尼古拉·嘉斯巴特(Nicholas Gaspard),不過更多的時候他被叫作尼古拉·一官(Nicholas Iquan),"一官"是鄭芝龍的小名。

    不過鄭芝龍對天主教是否真有信仰,這確實令人懷疑,他的目的更可能是借此贏得葡萄牙人,甚至是西洋人的信任,就像西方傳教士為了贏得中國人的信任而研究中國的儒學一樣。

    鄭芝龍到澳門一年後,他的表現令舅舅黃程非常滿意。黃程決定將一樁生意交給鄭芝龍來做,送護一批貨物到日本的平戶港,這批貨物包括白糖、奇楠、麝香等,這些貨將搭大海商李旦的船隻運往日本。

    這次航程將成為鄭芝龍人生的一大轉折,因為在此次航程之後,他結識了十七世紀初中國最大的海商李旦。

    李旦是那個時代的傳奇英雄,他是泉州人,最早在呂宋開始他的海商生涯,呂宋就是現在的菲律賓,那裏的華人很多,但是西班牙人佔據呂宋之後,這群強盜對中國人有一種仇視心理,在1603年時,西班牙人在呂宋屠殺了二萬五千名華人。李旦在呂宋時曾被西班牙人逮捕入獄,並且沒收了他的財產,逃出呂宋之後,李旦轉而抵達對中國商人非常友好的日本平戶。

    由於有呂宋的慘痛經歷,李旦開始積極結交平戶的頭面人物,包括長崎奉行長谷川權六、平戶島主法印鎮信、英國派往日本建立商館的賽利斯、荷蘭人宋克等等。這使得李旦在平戶得以左右逢源,成為在日本最大的華人海商集團的領袖。

    搭乘李旦的船隻到日本,對鄭芝龍來說,是他人生第一次遠距離的海上旅行,經過一年的磨練,這位十八歲的小夥子已經開始嶄露他的商業天分以及交際上的本領,他也第一次領略到了大海的變幻莫測,原本平靜的海面,有時會突然掀起驚濤駭浪,看起來貌似堅固的船身,此時忽然像是隨時可能被巨浪拍得粉碎似的。第一次出海的人遇到這種情況總是覺得世界末日的來臨,但是老水手卻只視為家常便飯,他們迎著風浪,小心翼翼地把船安全地帶出危險的區域。鄭芝龍驚諤地發現自己喜歡上與風浪的搏鬥,既體現男子漢的勇氣,又充滿刺激的快感。

    平戶是日本最大的貿易港口,在這裡除了中國商人之外,還有葡萄牙人、荷蘭人、英國人等。生長于福建的鄭芝龍很早便聽說過倭寇在中國行兇作惡的事,在他印象中,日本人是好勇鬥狠民族。但是在平戶,日本人對中國商人是極其歡迎的,國土狹小、資源貧乏是日本的地理特點,因而必須進口大量的商品,特別是礦產品,德川幕府對中國商人不僅尊重,而且給予很多優惠的待遇。除了路上常有揣著兩把刀的武士趾高氣昂、目空一切外,平戶的氛圍是相當詳和與安寧。

    明朝政府在對日貿易上採取嚴格禁止的措施,銅鐵等礦產更是在禁運範圍之內,這使得中國駛往日本的商船,基本上都是屬於非法貿易。鄭芝龍敏銳地察覺平戶有很多的發展機會,經過謹慎的考慮之後,他決心留在平戶,開始自己的事業。他有一腔創業的激情,但是他人地兩生,無所倚靠,只有在澳門打工一年存下來不多的積蓄。他靠這些錢開了一家小鞋店,有時沒有生意可做的時候,就去給人縫補衣服,掙點小錢糊口。

    鄭芝龍的語言天賦又一次得到印證,他很快地掌握了第二門外語:日語,這是在平戶生存的必要條件。不過鄭芝龍只是將語言當作一種必要的工具,並不曾想過成為一名語言學專家或翻譯家,他的志向隨著他見識的增加而越發的高遠。

    平戶是冒險家聚集的樂園,在這裡,東方的儒教的道德言辭不過是空洞的說教,商人之間爾虞我乍,為了利益甚至互相劫掠對方的船隻與貨物,不過這種劫掠的行為並不是無限制的,中國海商仍然受到某種傳統文化的影響,這種傳統文化並非來自官方的思想,而是來自民間的江湖道義的觀念,義氣是維繫著中國商人團結一致的精神力量,如果沒有這種義氣,華人商團就會陷入到一盤散沙的境地。

    義氣是對朋友的忠誠,為了朋友不惜兩脅插刀,這也是行走江湖的行為準則。鄭芝龍努力地擴大自己的朋友圈,他結識了一些日本的武士,以及中國海商中的武術家,並且刻苦地學習日本的刀法與中國的武術,他還認識了一位為平戶貴族鍛造刀劍的泉州冶劍師翁昱皇。對於從小便崇尚武力的鄭芝龍來說,平戶是一個夢幻的般的城市,這裡生機勃勃,充滿激情與冒險,他潛伏在內心深處的野心在這樣的氛圍中悄悄地滋長。海商巨頭李旦的非凡經歷與冒險傳奇,刺激著他的心靈,只要視冒險重於生命,那麼金山銀海不再是想像之物,而是觸手可及的真實。

[ 本帖最後由 諸葛神候 於 2009-5-11 10:58 編輯 ]
 樓主| 發表於 2009-5-11 10:54:28 |
在平戶,荷蘭人的勢力壓過葡萄牙人、英國人與西班牙人,鄭芝龍敏銳地發現,消除語言上的障礙對減少貿易糾紛有著莫大的作用。人類的天性原本如此,語言的不同會使人容易產生戒備的心理,基督教中的巴比倫塔或通天塔的故事已經很好詮釋了這種心理。相反的是,如是是操持同一語言,哪怕是不同民族者,也會或多或少增進一種安全的信任。鄭芝龍發現人性中的這一弱點,所以他馬上投入到荷蘭語的學習中,很快他就可以與荷蘭人直接交談,這也是他掌握的第三門外語。

    在學習外語的熱情遠不如現代的十七世紀,兼通三國語言(葡萄牙語、日語、荷蘭語)的鄭芝龍在那個時代可算是非常特殊的人物。雖然有時他也為海商提供幫助,但他並不是為了將翻譯作為一種職業,他真正的想法,是有朝一日可以跨入大海商的行列。

    這樣一個擁有語言天賦、經商才幹而且武藝高強的人,怎麼能不引起海商巨頭李旦的注意呢?

    李旦被中國方面視為非法的海商,所以他的船隊主要貿易對像是暹羅、柬埔寨、交趾等相對安全的東南亞國家,西洋人已經介入到這些國家的貿易之中,特別是荷蘭人與葡萄牙人,所以李旦需要鄭芝龍這樣既懂這兩國語言,又有天主教背景的人,這無疑將使得貿易糾紛與衝突大大減少。

    李旦將幾艘船交給鄭芝龍,鄭芝龍憑藉他與西洋人無障礙的言語交流優勢、泉州人特有的精明以及他個人膽略與勇氣,不負所望,為李旦掙得了大量的白花花的銀子。李旦的船隊不僅僅是一支商業船隊,也是一支海上武裝,他們劫掠與西班牙人貿易的商船,因為李旦對西班牙人有著刻骨的仇恨。

    劫掠商船是鄭芝龍軍事生涯的起點,他很快在戰鬥中體現出好勇鬥狠與堅忍不拔的一面,他在軍事上的才華也是通過實戰而無師自通。鄭芝龍以自己的才幹迅速在海商集團中崛起,成為李旦集團中的核心人物,此時的他才二十歲左右。

    不論是在商業貿易上還是海上的戰鬥中,鄭芝龍的表現足以令李旦刮目相看,同時也對他越發的信任與倚重。最後李旦宣佈了一條令海商集團所有人都震驚不已的消息:他將收鄭芝龍為義子。這意味著在李旦死後,他所有的財富都將遺留給這個年輕人。

    鄭芝龍在事業上的成就也使他贏得一個女人的青睞,這個女人是冶劍師翁昱皇的日本養女,名叫田川松。翁昱皇的籍貫是泉州,他擅長鑄刀劍,與鄭芝龍住在同一條街,鄭芝龍對刀劍有著濃厚的興趣,這使得兩人的友誼迅速建立起來。經常負責接待客人的田川松也因此認識了鄭芝龍,她被翁昱皇收養的事實,可以隱約透露出早年生活的不幸,這使她比一般的女人更加堅強。多種史料均證明鄭芝龍英俊瀟灑,加之年輕有為使他贏得女人的芳心並不奇怪,而日本女性所特有的柔情與體貼,足以令這個漂泊海外的浪子有一種溫馨的陶醉。1623年,二十歲的鄭芝龍與十七歲的田川松結為夫妻,離家三年後,他又有了一個家。

    鄭芝龍在李旦的海商集團中崛起,只是他事業的開端,但對他影響最大的人,並非是李旦,而是平戶的另一位華人英雄顏思齊。

    顏思齊的老家是漳州海澄,是當時中國唯一開放港月港的所在地。在明代中期,漳州人入海為盜的數量很龐大,因此這裡民風剽悍,不乏好勇鬥狠的亡命之徒。顏思齊也是習武出身,後來被官宦人家所辱,一怒之下打死官宦家的僕人,鬧出人命,闖了大禍。幸好這裡是中國最繁忙的海港,每天都有船駛向大洋,顏思齊躲在船倉之中,輾轉到了日本的平戶,避開了仇家與官府的追殺。

    到日本後,顏思齊最初以裁縫為業,後來也投入海上貿易的暴利行業之中,經過數年的積累,他也成為平戶有名的富翁。顏思齊與李旦是平戶華人海商中最著名的兩個,但兩人的志趣並不盡相同。李旦是純粹的商人,而顏思齊則像是傳說中的梁山英雄一樣,有著遠大的政治抱負。他幾乎是以英雄人物的行動規範來要求自己,仗義疏財、性情豪爽,這使他在平戶華人世界中贏得了尊重,無論是商人還是海盜,都對他敬佩有嘉,甚至他也贏得了日本當地政府的重視,被任命為"甲螺"。

    但這點成就對顏思齊來說,簡直是微不足道,他雄心勃勃,想建立一塊中國人的海外殖民地。海上貿易的暴利雖然十分誘人,但是日本始終是中國政府明文規定的出口禁運國,在中國政府眼中,這幫暗地裏與日本人貿易往來的華人海商就是一群海盜,一群走私分子。即便華人海商腰包裏的銀子鼓起來了,也改變不了非法海上貿易的現實。

    顏思齊有一個非常大膽的想法。中國政府之所以禁止與日本通商,是因為日本長期以來留給中國人惡劣的印象,明代中期中國沿海的倭寇之亂就造成了巨大的災難,雖然這些所謂的倭寇有時只是中國的海盜;豐臣秀吉時代日本發動北韓戰爭,中國軍隊入朝對日作戰;這些歷史都告誡著中國政府,日本人是靠不住的。顏思齊是那個大航海時代所涌現出的富有冒險精神的人物,他的想法是:如果日本的政府是由一群中國人來控制,那會怎麼樣呢?由中國人來領導日本人,那又會怎麼樣?

    一個美好的藍圖出現在顏思齊的腦海中,由華人領導的日本政府,對中國的威脅將不復存在,中國政府將會修改、調整政策,日本作為中國禁止對外貿易國家的歷史將被終結。到了那個時候,在日本的華人海商們,將摘去"非法"、"海寇"等可恥的帽子,不用在海洋上面對中國的官方兵船而躲躲閃閃,中日之間的貿易額將會成倍地增長,財富與利潤將源源不斷。

    對顏思齊來說,財富永遠只是居第二位,他本質上是一位愛國主義者,他的人生信念是"建立功業,揚中國名聲",面對荷蘭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在東亞及東南亞的擴張,中國政府卻仍然關起大門,對僑居在日本、東南亞一帶的華人採取不理不睬的態度。政府的保守,使得海外華人只得依靠自己的力量,來重振中國在海外的影響力。

    要建立起一個由華人把持的日本政府,首先必須要顛覆現在掌握日本大權的德川幕府。

    顏思齊深知這件事一旦開始策劃,就可能招致殺身之禍,但他並不是知難而退的人,閩南文化中有一種"愛拼才會贏"的精神,人生有時要豪賭,賭輸贏,甚至賭生死。

    顏思齊將自己的想法透露給自己的最好朋友楊天生,楊天生比顏思齊小六歲,泉州晉江人,是一艘中國商船的財副。楊天生成為顏思齊的第一個支援者,他是一個天生的鼓動家,有著非凡的組織才能,他精心制訂了一個計劃。

    根據這個計劃,他首先要收羅一批敢作敢為的華人海商,然後秘密結社,以中國特有的江湖結義的方式,結為異姓兄弟。要達到這個目的並不難,因為顏思齊仗義疏財的美名早已使他在平戶擁有一批崇拜者,而且在亦商亦盜的海商集團中不缺好勇鬥狠的亡命之徒,在楊天生招羅的名單上,所有人的年齡都比顏思齊要小,這是為了確保顏思齊龍頭大哥的地位。

    很快地,顏思齊與楊天生收羅了二十六人,這些人幾乎都是福建人,這個不奇怪,當時平戶的華人海商以泉州、漳州二地最多。

    這二十六人當中,便包括了鄭芝龍。

    鄭芝龍結識顏思齊,大概是在他到達平戶之初,當時的鄭芝龍無親無故,生活潦倒,他很可能得到顏思齊的幫助。

    1624年,鄭芝龍從澎湖島返回平戶,很快他就接到顏思齊等人的邀請,加入了二十八人小團體。這個小團體具有秘密會社的性質,成員除了顏思齊、楊天生、鄭芝龍之外,還包括有陳衷紀,一名來自顏思齊老家漳州海澄的海商,莆田人洪升、惠安人張弘、同安人林福等。

    顏思齊的小團體中並沒有海商巨頭李旦,作為平戶華人商團勢力最大的李旦,不可能願意屈于顏思齊之下,而且李旦似乎也沒有什麼政治上的抱負。

    農曆六月十五日,鄭芝龍、顏思齊等二十八人正式結義為弟兄,他們舉行了古老的結拜儀式,傚法桃園三結義與梁山泊英雄好漢的方式,以年齡的大小排序兄弟的位次,顏思齊作為最年長者以及海商巨頭的身份,理所當然坐上頭一把交椅,這一年他三十六歲,而年僅二十一歲的鄭芝龍則是最年輕者,位列末席。雖然這次位次排名對鄭芝龍來說顯得無足輕重,但實際上他作為李旦的義子,身份自然重要,至少在顏思齊眼中,鄭芝龍的重要性是無可置疑的。

    鄭芝龍在日本的三年裏,不僅成為李旦、顏思齊兩大海商巨頭青睞的對象,而且他與重要貿易夥伴葡萄牙人與荷蘭人也有密切的交往,他的才能隨著閱歷的增長而越發的突出,他身上有海盜好勇鬥狠的本性,有商人的精明與幹練,這使他在眾多的華人海商中脫穎而出。

    不過在這個時候,包括鄭芝龍在內的二十六人,都不知道顏思齊的真實意圖。

    楊天生在這個秘密團體中扮演軍師的角色,他站在臺前,而顏思齊居於幕後。

    楊天生開始鼓動造反的言論,在一次秘密集會上,他開始放出風聲:"日本地方廣闊,上通遼陽、北直,下達閩粵、交趾,真是魚米之鄉,若得佔踞,足以自霸。"

    這個充滿煽動性的話,若是在文人書生聽來,恐怕要嚇出一身的冷汗,但對於提著腦袋縱橫無邊海洋的鄭芝龍等人來說,真是令人興奮不已、刺激神經的言辭。

    這群十七世紀的水滸英雄們開始以高昂的熱情,將顛覆日本幕府的密謀轉化為行動。

    他們中的很多人有自己的船隻甚至是船隊,有武裝到牙齒的私人雇傭軍,有強大的財力作為支撐。他們開始屯積武器與糧食,秘密招華人中的勇士,將船隻進一步改造武裝起來,配備銃炮與火藥。

    七月十二日,在楊天生家中再舉行一次秘密會議,再次重申這次行動需絕對保密,"座中諸人,敬有異心者,天其殛之。"並且共同宣誓:"富貴與共,生死匆替,若有違約者,鳴鼓共誅。"

    在諸位兄弟的擁戴之下,顏思齊理所當然地被推為大首領。

    偉大的事業似乎觸手可及,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今天他們還被稱為"海寇",明天呢?是開拓海外的民族英雄吧?

    這群在遼闊海洋上打打殺殺多年的年輕人,忽然感覺到他們事業中神聖的一面。在海外稱王割據,這個想法並不是始於顏思齊,實際上,在顏思齊之前的二百年,就有華人先驅邁出了這一步,在南洋的蘇門答臘島,梁道明割據一方,成為三佛齊的國王。

    在這次聚會之後,鄭芝龍返回家中,他的夫人田川氏已經懷胎十月,一個新的生命將降臨這個家庭。

    可是鄭芝龍必須全力以赴地將精力投放在秘密造反的準備工作上,騰不出很多的時間陪伴在妻子的身旁。

    兩天后,即七月十四日,西歷1624年8月27日,田川氏到海濱散步,忽然一陣巨痛,她倚靠在海邊的巨石上,產下了一名男嬰。這個堅強的女人輕輕抱起嬰兒,用長袖將嬰兒裹起,抱在懷中,很艱難地走到岩石邊的一棵古松下,讓樹蔭遮住耀眼的陽光。

    奔走于造反事業的鄭芝龍並不知道,他剛出生的兒子在日後歷史中的光芒完全壓過了他自己,很多人之所以知道鄭芝龍,只是因為他有一個名叫鄭成功的兒子。

    但是在出生的之後幾年的時間裏,這個嬰兒被母親叫為"福松",因為他是在這棵古松之下出生。在之後將近四百年的時間,有無數人憑吊這位英雄頗不尋常的出生之地:立於海濱的巨石,並將其命名為"兒誕石"。
 樓主| 發表於 2009-5-11 10:55:55 |
新生兒的來臨,給鄭芝龍帶來歡樂的同時,並沒有打消他的造反決心。相反,隨著造反時機的迫近,形勢變得越來越嚴峻,生性敏銳的鄭芝龍也越來越緊張。他選擇的這條路,成則是是顛覆日本,創立國家的輝煌成功;敗便是身死家滅的滅頂之災。只有二十一歲的鄭芝龍不知道自己以後會走上哪一條道路。

    就在鄭芝龍緊張不安的時候,事情果然出現了變數。

    顏思齊將起義的時間定在八月十五日,中國傳統的中秋節。然而,在八月十三日,起義的消息不慎走露,日本的軍隊開始行動,準備剿滅這支海商造反隊。幸好華人的勢力在平戶不小,而且諸海商耳目眾多,顏思齊馬上通知所有弟兄,緊急向海洋撤退。

    八月十四日,包括顏思齊、鄭芝龍、楊天生等人在內的二十八個結義弟兄,連同他們的手下,跳上十三艘船,揚帆啟航,駛向大海。這是一次驚心動魄的大逃亡,撤退非常及時,因為當他們的船隻剛剛駛離海岸,設置在港口的大炮就開始開火,如果再遲片刻,這些船隻將成為海上的浮靶,被大炮轟得粉身碎骨。

    這一次顛覆日本政府的驚天大行動,在爆發之前嘎然而止,光打雷沒下雨。所幸的是參予起事的二十八人,都安全無恙,但他們沒有目標,只想儘快地逃出虎口。

    鄭芝龍的第一個兒子此時剛剛滿月,他不得不將妻兒拋棄在平戶,去面對人生的挫折所帶來的沮喪。沮喪的人不止是鄭芝龍,這些下滿賭注的海上賭徒們,忽然間發現自己已經輸得精光。不,並沒有精光,他們還剩下最後的一個籌碼:希望。可是希望在哪呢?

    失去奇襲的機會,再想要顛覆日本幕府幾乎不可能了。德川幕府進入第三代將軍德川家光的統治時代,戰國時代已經已結遠去,僅憑數百人的力量,很難能成功地推翻幕府的統治。如果以成敗論英雄,那麼這是一群不折不扣的中國海寇,但如果站得更高看得更遠一些,這些富有冒險精神與開拓的勇氣的中國人,是大航海時代的真正英雄。

    其實他們遠遠不是失敗者,顛覆日本的失敗,卻使他們意外地走向另一個成功,而且其意義之深遠,是連他們自己都料想不到的。

    十三艘船駛離平戶後,漫無目的地在九州島的外緣遊弋,擺在所有人面前的問題是,究竟要選擇什麼地方作為落腳點呢?是伺機重新在日本群島中尋找一處淺灘登陸呢?還是另尋一塊荒蕪的海島作為重振旗鼓的根據地?要在日本重新落腳的可能性非常低,因為日本幕府閉關鎖國的大政方針初定,除了平戶等少數幾個港口之外,絕大多數的海港全部關閉,即使登陸成功,也不可能有華商的龐大勢力作為強大的後援。

    陳衷紀的提議迅速得到眾人的認同與支援,他將目標選擇在了中國東南最大的海島:台灣島!他的意見是,這塊海上荒島"勢控東南,地肥饒可霸,今當先取其地,然後侵略四方,則扶余之業可成也"。在大航海時代到來之前,這塊中國最大的島嶼一直寂莫地漂浮在西太平洋遼闊的水面上,這並不奇怪,因為中國龐大的土地還有太多富饒的耕地可以被開發出來,數千年來,人口的緩慢增長不足以對土地構成壓力,很少有人願意漂洋過海,去往海峽的那一邊建立起新的家園,只有土著居民世世代代居在這片被大海隔絕的世外桃源。

    現在,一群拓荒者闖入這塊神奇的土地。經過八晝夜令人疲憊不堪的海上航行,顏思齊率領的十三艘船駛進了台灣島西部的淺灘,這個地方被稱為北港。

    "台灣島"這個名稱,在這時並不通行,它被籠統地稱為琉球。這雖然是世外桃源,但是在此地開拓卻並不容易。大約一千四百年前,三國時代吳國曾經派出一支一萬人的軍隊經略當時稱為"夷洲"的台灣島,但莽莽的叢林瀰漫著令人恐懼不安的瘴氣,最後染疾身亡的士兵多達八、九成,最後不得不放棄。這樣一塊化外之地,顏思齊、鄭芝龍能成功開拓麼?  
    當顏思齊、鄭芝龍等人登上陸地,他們看到的是茂密的叢林、青青的綠草、淌流於其間的小溪在平原開闊地帶構成美麗的圖卷,但是美麗的背後卻是一片讓人茫然的蠻荒。

    對於這群習慣在海上打打殺殺的人來說,一項艱巨的任務擺在面前:要在這片荊榛未開的蠻荒之地,開拓出一片嶄新的家園。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這群亡命天涯的人所停駐的北港,自然條件十分的好,北回歸線恰好穿過這一區域,光熱充足,雨水豐沛,土壤極其肥沃,一條稱為北港溪的小河從東北向西南注入海洋,亞熱帶的氣候對於來自海峽對岸的福建人來說,如同回到家鄉般的親切。

    拓荒是一個艱辛的歷程。水手們從船上卸下物品,有武器、食品及其一些生活用品。逃亡的倉猝使得一些建築的必需品極其缺乏,但這並不影響水手們的熱情。他們用大刀砍伐樹木,在離海岸不遠的高地上樹起柵欄,他們不是修建居家的房屋,而且在修築帶有濃厚軍事色彩的營寨,火炮被佈置在營寨的周圍。他們必需要提防潛在敵人的入侵,這些潛在的敵人,包括島上的土著人、遊弋在海面上的海盜團夥,以及荷蘭人。

    對於這群外來者,島上的土著居民有一種恐慌心理,在此之前,他們應該有聽到從南方傳來的消息,一夥紅毛碧眼的荷蘭人強盜式地佔領了島嶼的南部地區,並開始修築兩座城堡:熱蘭遮城與赤嵌城。顏思齊與他的水手們很輕鬆地擊退了土著人,因為土著人不僅武器低劣,而且也缺乏戰鬥訓練。顏思齊派人與土著人的首領取得聯繫,強調自己與他們一樣,乃是大明帝國的臣民,隨著誤會的冰消雲釋,顏思齊與土著首領劃分清各自的地盤,互不侵擾,並且以船上的物品與土著人換取食品。

    佔據日本稱王的夢想落空了,二十八人這回真的像水滸英雄前輩一樣落草為寇了,"成王敗寇"的古訓似乎在他身上得到了集中的體現,但他的志向並沒有因此而磨滅,他重新燃起潛伏於心中的火焰,將要在這塊蠻荒之地上,開拓出一片新天地。

    顏思齊將營寨建為"井"字型,居中是高臺,可俯視四週,營寨的周圍是待開墾的農田。但是這些曾經的海商、現落草為寇的武夫,誰願意將手中的刀劍換作犁鋤呢?為了拓荒,必須要招攬更多的人前來,顏思齊派楊天生秘密返回漳州、泉州一帶,招募移民三千多人,用船運載到了台灣島上。

    大規模的開荒拓墾開始了,這是台灣歷史一個新的開端。有了充足的勞動力之後,這批海商又開始中斷了的海上貿易,不過更多時候,他們以劫掠為生,他們的船隻縱橫于台灣海峽這條海上生命線,從其他的商船中搶奪物品與金銀財寶,並且利用這些財富,購置更多的大船與武器,招攬更多的流民加入到海盜的隊伍中。

    鄭芝龍的海盜中的地位也越發重要。在他離家數年後,父親去世了,留在澳門的弟弟鄭芝虎、鄭芝豹在得知大哥落草于台灣後,也紛紛前來投靠,此外,他的堂哥鄭芝莞也前來投奔。鄭芝龍雖然離開了平戶,但他仍然是海商巨頭李旦的義子,他與李旦的船隊來往仍然非常密切,這一層關係對於確定鄭芝龍在二十八人集團中的地位是非常重要,這也為顏思齊集團繼續從事海商事業提供了極大的便利。

    顏思齊海上力量的崛起,對荷蘭人來說,既是一個威脅,也是一個可以合作的夥伴。在這種情況下,顏思齊派鄭芝龍到荷蘭人的控制區,擔任荷蘭東印度公司的翻譯。

    鄭芝龍在日本時,便與荷蘭人打過許多次交道,非常了解荷蘭人底細,顏思齊集團與荷蘭人共處一島上卻能相安無事,這其中應該有不少要歸功於鄭芝龍的外交才華。

    但是鄭芝龍並沒有在荷蘭的東印度公司呆很久,有一天他不辭而別返回到北港。

    野心勃勃的鄭芝龍顯然清楚地意識到遠離基地,無異以于將自己的權力拱手讓予他人。雖然在二十八人集團中,他的年齡是最小的,但無論是他的才華,還是他所掌握的資源,都要遠遠地超過顏思齊之外的其他二十六人。

    顏思齊經營台灣一年的時間,海商基地已經從海岸線向島內延伸,從北港溪流域拓展到了牛朝溪、八掌溪流域,新開墾土地大大增加,同時新的居住點也不斷地增多。船隻的數量也越來越龐大,武裝力量也變得強大。

    顏思齊沒有放棄佔據日本的雄心,在那個時代,他確實是非常特殊的人物,如果不是因為他意外地英年早逝,那麼他的成就遠不止此。

    "先驅者總是邁不過死亡的門檻"(茨威格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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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5年的農曆九月,顏思齊前往距離海岸約三四十公里處的豬羅山打獵,返回後的一場大病,讓他就此逝世。

    這次死亡來得如此突然,給顏思齊本人留下無盡的遺憾,他在臨終前對眾位兄弟說:"不佞與公等共事二載,本期創建功業,揚中國聲名。今壯志未遂,中道夭折,公等其繼起。"這句話同時證明顏思齊絕非等閒的海盜,而是一位拓荒時代的英雄,後來他被認為是"開臺聖祖",即近代開拓台灣的第一人。

    顏思齊的時代結束了,鄭芝龍的時代即將到來。

    顏思齊的暴死,使得海內集團的權力鬥爭變得白熱化。

    陳衷紀是新首領的有力競爭者,他是當代密謀推翻日本的行動中最賣力的成員,同時也是顏思齊的同鄉,這個身份使他與顏思齊的關係非常密切,而且從日本逃亡出來後,也是他提出佔據台灣的主張。

    但是最後是鄭芝龍被推上新首領的位置,在所有的結義兄弟中,鄭芝龍的年齡最小,顏思齊死時,他也只有二十二歲,他最終勝出的原因,有各種各樣的說法,有的記載離奇得像是天方夜譚,比如說有一種說法,以擲碗來決定首領人選,其他人擲到地上的碗都粉碎,只中鄭芝龍擲出的不破;還有一種說法,以拜劍的方式來決定首領,輪到鄭芝龍拜的時候,劍居然飛起來。也有的學者從鄭芝龍有一位顏姓的妻子這一事實出發,推斷這位顏氏可能是顏思齊的女兒,那麼鄭芝龍便是以女婿的身份來繼承首領的位置。

    但是更可能的情況,是鄭芝龍此時的個人勢力,已經是其他人所無法相比,因為他的義父海商巨頭李旦先於顏思齊一個月去世,李旦的龐大的船隊與資產便轉移到鄭芝龍的名下,這無疑使鄭芝龍的勢力徒然膨脹起來。

    不論是出於什麼原因,鄭芝龍將李旦與顏思齊兩支最大的海商力量合二為一,東亞最強大的海上力量,由此產生。

    下一步,該做什麼呢?

    擁有權力的人想要的,永遠是更大的權力。現在,鄭芝龍需要一場戰爭來鞏固和擴展自己得來不易的權力。

    長久以來,無論是李旦海商集團還是顏思齊海商集團,都被政府視為非法的武裝,或者簡潔地說,視為海盜。海商集團與政府的鬥爭由來已久,鄭芝龍一躍成為海商巨頭後,也成為政府軍所剿殺的首要對象。

    鄭芝龍要向他的結義兄弟們證明自己的領袖才能,他的首要目標投向了福建。

    1626年,鄭芝龍率領船隊進攻位於福建南部的漳浦縣,緊接著又攻打金門與中左所(現在的廈門),然後揮師南下,進攻粵東,取得一連串的勝利。

    海盜軍隊的戰鬥力令政府軍大為吃驚,政府官員在給皇帝的一份報告中,以懊惱的心情寫道:"其船器皆制自外番,艨艟高大堅致,入水不沒,遇礁不破,器械犀利,銃炮一發,數十里當之立碎。"

    海盜的裝備居然比政府軍的裝備還要先進,但比起武器裝備的先進,這群海盜更可怕的地方是收買人心。

    海盜軍隊的成員大多來自福建,所以他們只跟政府軍對抗,並不殺人放火,鄭芝龍對手下嘍啰們有幾條軍紀約束,不準擄掠婦女,不準屠殺百姓,不準放火燒房,不準破壞莊稼,只是遇到富人家便逼他捐錢捐糧。

    對於沿海的百姓來說,他們對海盜並沒有惡感,很多時候,他們的親戚朋友中也不乏海盜,鄭芝龍的軍隊每到一處,就豎起大旗,招收當地居民入伍,大批的貧困饑民紛涌入鄭芝龍的隊伍之中,海盜軍根本不擔心兵源的不足,還有不少人自願到台灣島上進行墾荒。

    在與政府軍對抗的同時,鄭芝龍與荷蘭人之間的商業活動並沒有停止,荷蘭人對鄭芝龍有一種好感與信任,可以從一份荷蘭人的文書中看到鄭芝龍當時的勢力有多麼強大:"這支有四百隻船、七萬人的首領名叫一官,他曾在台灣公司當過譯員,後來當了海盜,一瞬間獲得如此偉大的成就,中國官府對他束手無策,他長期與我們有良好的友誼,我們對他有莫大的信任。"

    從1624年鄭芝龍夥同顏思齊逃離日本時的十三艘船、數百人,到1626年時,船隻數量已經達到一百二十艘,而在1627上半年,擴大到四百艘船與七萬人,到了下半年,鄭芝龍船隻的數量就達到一千艘之多,這個增長速度真算是一個奇跡。

    這些數據表明,年輕的鄭芝龍確實擁有非凡的領導才能,這也使他在集團內部的領袖地位變得不可動搖。

    大明朝政府此時也陷入困境之中,朝廷內有魏忠賢殘酷鎮壓東林黨人,外有滿族人在東北地區屢屢發動進攻,在這麼一個背景下,要剿滅鄭芝龍確實心有餘力不足。

    鄭芝龍的船隊對沿海地區的不斷騷擾,令政府非常不安,決定採用招撫的策略。在此之前,政府已經招撫過一批小海盜,有了一些成功的經驗。

    在福建巡撫朱欽相的授權下,泉州巡海道蔡善繼負責招撫鄭芝龍的工作,蔡善繼寫了一封勸降信,派人送給鄭芝龍。鄭芝龍雖然自小性格叛逆,但父親的傳統思想不可能對他沒有任何影響,中國傳統思維的的強大力量體現出來了,對中國人來說,衣錦還鄉、光宗耀祖才算是真正成功者。在鄭芝龍看來,海外的成功並不能得到家鄉族人的認可,鄭芝龍一直以來都想要一個名份。

    如果僅從才能來看,鄭芝龍的才幹,絕不亞於顏思齊,但從胸襟來看,他缺少顏思齊開拓海外的眼光。雖然以現在的成就來看,鄭芝龍已儼然是東南海域的霸主,但他更希望能以此來換取一官半職,成為大帝國官僚階層中的一員。

    蔡善繼抓住了"光耀門閭"這個關鍵,這讓鄭芝龍呯然心動。在鄭芝龍看來,雖然自己擁兵數萬,但背著海盜的惡名,在他內心深處,渴望在大帝國的權力圈中佔有一席之地,他接受了招撫。這次決定令他的部下大吃一驚,特別是陳衷紀、楊天生等人,堅決拒絕朝廷的招撫,也有些海盜頭目擔心明朝政府出爾反爾,這種擔心並不是沒有依據,在嘉靖皇帝的時候,政府在誘降最大的海盜頭目王直之後,便背信棄義將其處死。即便有前車之鑒,鄭芝龍還是願意冒這個風險,他是個敢賭的人,在他看來,人生就是一個賭局,他要為仕途狠賭一把。

    跟隨鄭芝龍前往投降的,只有十二艘船,共八百餘人。但鄭芝龍很快會體會到一種失落了,小小的泉州官員蔡善繼就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口氣來教導他,在這位官員看來,鄭芝龍不過是個棄暗投明的海盜罷了,如果說這就是官場的一種表現也就算了,更令鄭芝龍難受的,是政府竟然吝嗇到一官半職也不肯施捨。

    福建政府官員顯然很不識時務,帝國等級森嚴的制度早使他們養成了一種無知的自大,在他們眼中,百姓不過是一群綿羊,而他們則是牧羊人。在福建巡撫朱欽相看來,對鄭芝龍的歸降,不追究他所犯下的纍纍罪行,已經是天恩浩蕩了。鄭芝龍的失望是可以理解的,他體會到一名格言的真諦:"虎不可失威,人不可失勢。"自己的勢力就是和政府談判的籌碼。這個籌碼越大,他談成的可能性才越大。他秘密率船隊離開泉州,再次返回到台灣的基地,重新當起海上的霸主,政府第一次招撫徹底失敗了。

    見識短淺的福建官府很快就要付出高昂的代價。福建的水軍幾次進剿鄭芝龍,但無一例外遭到失利,鄭芝龍在俘虜了水軍將領盧毓英之後,將其釋放並讓他轉告上級,稱自己並無意與政府對抗,並說:"茍得一爵相加,當為朝廷效死力,東南半壁可高枕矣。"再次明示只要政府授予他一定的官職,他不僅願意歸順,而且還將以他龐大的海上力量,力保中國東南沿海的安全。

    與海盜談條件,對傲慢的官府來說無疑是一種恥辱。福建巡撫朱一馮嚴令都督俞咨皋全面進剿鄭芝龍,俞咨皋是嘉靖時代剿滅倭寇的名將俞大猷的兒子,但這並不表明他與父親一樣能徵善戰,連鄭芝龍都嘲弄他"徒讀父書安知兵",這次出剿不僅損失折將,最後連中左所(廈門)也被鄭芝龍的海盜軍所攻佔,屢戰屢敗的俞咨皋最後被政府處死。

    面對鄭芝龍勢力的逐漸強大,連荷蘭人都深感威脅。大量招收泉州、漳州一帶的百姓進入海盜隊伍後,鄭芝龍所控制的船隻已經達到一千艘,由於福建官府根本無法與鄭芝龍相抗衡,所以秘密約請荷蘭人參予清剿鄭芝龍的行動。荷蘭駐台灣的總督韋特便率荷蘭船隻進攻盤踞在福建銅山的鄭芝龍的船隊,但是鄭芝龍馬上還以顏色,海盜船上強大的炮火令荷蘭人心驚膽戰,韋特總督被嚇得一炮未發,便倉惶率著維蕾德號、伊拉斯莫號船逃往爪哇,其他的船隻在鄭芝龍堅船利炮的打擊下,損失慘重。

    在此之前,鄭芝龍與荷蘭人在貿易合作上一直比較融洽,但荷蘭人協助福建官兵清剿,令鄭芝龍無比的憤怒,他決心要狠狠地報復荷蘭人。在台灣海峽,沒有任何一支海上力量可與鄭芝龍相對抗,包括荷蘭人,很快,荷蘭人的一艘搭載八十五名水手的大帆船被鄭芝龍所截獲,裝載有價值一萬八千里爾貨物的荷蘭商船同樣被劫走,另外至少還有五艘荷蘭船隻也落得同樣下場。被困在台灣島南部的荷蘭人這樣說道:"因為船隻不能在中國的海岸露面,一露面就要被一官(鄭芝龍)截獲,我們三百五十人只好坐困此間,無能為力。"荷蘭人狼狽到只剩下"一艘待修補的船隻",只能坐等東印度公司的救援。

    福建官府很惘然地發現,無論是官兵還是荷蘭人,對鄭芝龍清剿的唯一結果,是使鄭芝龍的力量更加強大,鄭芝龍的軍事基地,從台灣島的西部一直建到了福建的東南海岸,整個台灣海峽實際上已經全部在鄭芝龍的控制之下。

    對鄭芝龍的威脅相比,明朝政府更大的隱患是來自北方的滿族人,滿族人的後金不僅是一個異族政權,而且他們進攻的方向直接威脅到帝國首都的安全,因此帝國政府將戰略防禦重點設置於北方,這是必然的。對於戰略居於次要地位的福建,朝廷並不想投入太多的軍事力量來對付鄭芝龍的海盜集團。

    1627年的八月,天啟皇帝病死,繼任的崇禎皇帝大力調整帝國的政策,這使得重新招撫鄭芝龍成為可能。第二年,熊文燦被任命為福建巡撫,這個對時局有著比較清醒認識的官員,力主對鄭芝龍招撫,並獲得了兵部的認可。曾經被鄭芝龍俘虜並且釋放的水軍將領盧毓英被派往勸降鄭芝龍。
 樓主| 發表於 2009-5-11 10:57:48 |
以經過第一次招撫被冷落的經歷後,鄭芝龍更加小心謹慎,他將談判的籌碼抬高了。首先,他要求龐大的軍隊不被遣散,沒有武裝實力,他便是一文不名,他提出的理由是用這支軍隊"剪除夷寇、剿平諸盜",這一點他也不用過分擔心,因為朝廷也需要借助他的力量。其次,他再次強調朝廷應當授予他一定的官職。對於這兩項要求,盧毓英錶示"定然題保,決不負將軍歸誠意",至於軍隊方面,只是要求鄭芝龍能約束自己的部隊,"嚴飭諸人,登岸毋得放縱"。

    談判進行得非常的順利。由於鄭芝龍集團中唯一可對他威脅的陳衷紀在一次海戰中,被另一股海盜李奇魁擊斃,因而這次歸降朝廷,在海盜集團內部並沒有遭到強烈的抵制。鄭芝龍深諳官場的規則,他同時以大量的銀兩以及奇珍異寶賄賂福建官員以及朝中政要,這也使得他的要求並沒有在朝中引起很大的爭議。在正式接受招撫之後,鄭芝龍被授予守備職,這雖然不是一個很高的官職,但從此他的海盜集團一變成為合法的政府地方武裝,這支武裝力量,仍然被鄭芝龍牢牢地把握在手中。

    鄭芝龍沒有忘記對自己的基地台灣島進一步開發,1628年,即崇禎元年,閩南地區遭到大旱災,由於饑民太多,難以安置,鄭芝龍便乘機向熊文燦提議,招納泉州、漳州數萬名災民,前往台灣島墾殖,每人發給三兩銀,三個人發給一頭牛,讓他們在台灣島上建立家園,開墾荒地。

    這是開拓台灣的一個重要事件,是繼顏思齊之後,更大規模的一次開發台灣島,島上肥沃的土地、適宜的氣候,使得這裡一畝地的收成,竟然兩倍于大陸,災民們擺脫了饑寒交迫的窘境,而鄭芝龍也坐享其成,收取了大量的田租,這也確保了他對龐大的私人軍隊的絕對控制權。

    雖然鄭芝龍的海上力量一枝獨秀,但是在東南沿海,仍然存在有其他大大小小的海盜,擁有的船隻從兩三條到百餘條,這些海盜的力量也不可小覷,即便是鄭芝龍集團,有時也會吃這些海盜的暗算而吃虧,其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鄭芝龍集團的第二號人物陳衷紀死於李奇魁的海盜集團之手。

    鄭芝龍第一個將目標鎖定了李奇魁,並在當年打敗了李奇魁的艦隊並在戰鬥中將其斬首。

    這次海戰的勝利,使福建巡撫熊文燦深信招撫策略的成功,他希望鄭芝龍的力量,能成為捍衛東南的海上長城。他與前任巡撫不同,體現出應有的慷慨,將鄭芝龍提拔為參將。

    李奇魁集團的滅亡,使鄭芝龍贏得了朝廷的信任,同時他的虛榮心也不斷地滋長,他在晉江安平,離他家鄉石井僅有十余公里距離的地方,購置了大片的土地,他聘請了最好的園林設計師與最好的工匠,來負責豪宅的規劃與施工,這片佔地面積達到一百三十八畝的大府院落,將象徵著他的財富與地位。

    在多年的漂泊、流浪與征戰之後,鄭芝龍已經不再是海盜,而是有身份、有地位、有財富的政府正式官員,雖然他實際上更應該稱為雄據一方的軍閥,這使他的生活比以前要安定,也多了閒情雅致,他懷念著遠在平戶的妻子田川氏以及他的兒子福松,是把他們接回家鄉,全家團聚的時候了。

    在此之前,鄭芝龍有沒有返回去日本平戶去看望母子倆呢?可能有。

    雖然史料缺少這方面的紀載,但是一個無可爭議的事實,是田川氏在1629年產下了第二個兒子,這表明在一年前即1628年時,鄭芝龍應該曾經返回平戶。我們查閱史料,鄭芝龍是在1628年的七月被朝廷所招安,那麼他前往日本的時間應該是在1628年的上半年。雖然鄭芝龍曾經參予企圖推翻幕府的行動,但此時的他已經是東亞最大的海商集團的領袖,日本政府應該已經不去追究他當年的行為了。

    但是也有另一種說法,稱田川氏的第二個兒子並不是鄭芝龍的骨肉,這意味著田川氏在平戶還曾經有過外遇,似乎有某些理由支援這種說法,比如她的第二個兒子完全是日本人的名字,叫七左衛門,後來在福松與田川氏都先後到了中國,但七左衛門卻始終留在日本。

    1630年五月,已經被大明政府倚為海上長城的鄭芝龍在連續剿滅海盜之後,他的仕途一片光明,是到了迎回田川松母子二人的時候了。此時鄭芝龍的武裝集團,已經從二十八人的集團演變為鄭芝龍的私人武裝,他在軍隊中大量安插自己的同族兄弟,成為一支名符其實的"鄭家軍",鄭芝龍派遣自己同族同輩兄弟鄭芝燕抵達平戶,與日本平戶當局交涉。此時的日本鎖國的政策越發明顯,幕府發佈的政令嚴禁日本人離開日本,當平戶當局將鄭芝燕帶回田川氏與福松的請求提交給幕府時,遭到幕府的一口拒絕,沮喪的鄭芝燕不得不暫時居住在翁昱皇家中,並派人通知了鄭芝龍。

    勃然大怒的鄭芝龍的第一反應,就是率領龐大的艦隊進攻日本本土,擁有西太平洋最強大海上力量的他根本不把這些東夷人放在眼中,但是這種念頭轉瞬即逝,因為他現在不再是一支逍遙自在的海盜船隊的首領,而是一名堂堂的大明朝的海軍將領,雖然連續擊破李奇魁與二楊,但另一個強大的海盜頭目劉香尚未落網,而荷蘭人也虎視眈眈,企圖在他疏于防患之時反咬一口。

    鄭芝龍強捺怒火,他決定對幕府軟硬兼施、雙管齊下。幾個月後,他的另一個同族兄弟鄭芝鶚率六十名壯士,身著戎裝,船上配置精良的武器,經過數日的航行,抵達平戶。平戶當局大為震動,以為大明海軍即將進攻日本本土,鄭芝鶚與日方交涉,說明來意,要求日方立即遣回田川氏與福松母子倆。平戶當局推託幕府的政令難以違抗,鄭芝鶚當即要求見幕府將軍德川家光。

    德川家光是德川幕府的第三代將軍,鄭芝鶚昂然面對這位日本的實際統治者,他取出一幅事先準備好的畫卷,上呈給德川家光。德川家光令人展開畫卷,只見卷上所畫的是一艘艘艨艟巨艦,迎風破浪,船上的戰士整裝待發,利刃在手,真是雄赳赳氣昂昂。德川家光大驚失色,連忙問這幅畫卷所指何意,鄭芝鄂傲然回答道,鄭芝龍手握十萬大軍,千艘戰艦,如果幕府頑冥不化、一意孤行,將迫便海上霸主不得不以武力強行解決。
發表於 2019-2-28 13:46:27 |
郑芝龙、郑芝虎、郑芝豹、郑芝凤、郑芝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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